“早些搬走,提前适应。”苏叶熙低声道。
左浩辰看着她,眼底的情绪起不断。
片刻,他抬手锁门,然后往储物室拿出一个行李箱,将他的衣物折叠放入。
“你干什么?”苏叶熙诧异中带着一丝不安。
左浩辰头也没抬:“这套房子在你名下,该搬走的人是我。”
他给行李箱上了锁,走到门口。
整个过程,不过短短十分钟。
苏叶熙忍不住出声:“你非要和我分这么清吗?”
左浩辰放在门柄上的手一顿,缄默离开。
苏叶熙倚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板上,看着空荡荡的家,眼眶一点点泛红。
她拿出记事本,歪歪扭扭写道:“他头也不回的走了,把我遗忘在了这里。”
彻夜无眠。
第二天,苏叶熙顶着淤青的黑眼圈去上班。
刚到医院大门,便看到一辆挂着‘下乡送给健康,义诊暖人心’横幅的大巴车停在了路边,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上去。
人群中,苏叶熙一眼就看到左浩辰走在最前面。
苏叶熙呆呆看着,心底涌上一抹难以言说的凄凉。
一盘送行的护士小声八卦道:“真羡慕白欣妍啊,一个小城市过来进修的医生,一来就得到左医生的帮助,对她照顾有加。”
“听说他两个是大学同学,那么多年交情是其他人比不了的。”
两个护士见苏叶熙的视线也一直停留在左浩辰身上,笑着问她:“叶熙,你觉得呢?”
苏叶熙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攥紧了几分,她勉强挤出一丝浅笑,唇色有些苍白:“或许吧。”
刚说完,她又想起了什么:“院里组织下乡义诊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吗?怎么今天就走了?”
圆脸护士答道:“好像是左医生申请提前去的。”
苏叶熙心头闷一下。
手机一阵震动,她敛神拿起,是左浩辰发来的信息。
“协议放在小区信箱里,你签好字后直接拿去民政局。”
她看着这条信息,只觉得浑身冰凉。
接连三天,苏叶熙都孤独而又沉寂地生活着。
硕大的房间已经没有了左浩辰的物品,但她一呼一吸间满满都是那个男人的气息。
无所不在,无处可避。
医院休息室。
苏叶熙打开微信,左浩辰的朋友圈没有任何更新,倒是白欣妍的朋友圈,新上传了他给淳朴百姓义诊的认真模样。
“这样的男人,永远都如太阳般耀眼。”
看着照片一旁匹配的文字,苏叶熙心脏像是被什么尖锐物狠狠划过,带得一阵血肉翻涌。
正在这时,护士长左洋拿着一张招募通知走了过来。
“邻省梧桐县发生了地震,急需支援,没家室的踊跃报名,跟我一起上前线!”
苏叶熙怔了怔,举起了手。
“我报名。”
左洋看她:“你情况特殊,可以再慎重考虑。”
苏叶熙的家人是在地震中丧生,这种情况一般会形成心理障碍,影响救援进度。
苏叶熙知道护士长在担心什么:“当年那场大地震……我妈不是医生尚能做到救死扶伤,我身为医护工作者,更应该在这种危难时刻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。”
左洋闻言,认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“你母亲会为你感到骄傲。”左洋说着又迟疑一下,“我记得你的档案上写着已婚……”
苏叶熙微微一顿,哑声道:“已经离婚了。”
临行前,苏叶熙去小区信箱取走了离婚协议,看着左浩辰强劲有力的字迹,她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娟秀的签名。
苏叶熙将结婚证和离婚协议书递给工作人员,短短一刻钟,戳着离婚印章的红本就到了她手上。
看着烫手的离婚证,她敛去心底的涩意,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,发给左浩辰。
“往后余生,祝你幸福。”
发送成功后,她删除了左浩辰所有的联系方式,没再回头。
梧桐县。
整座城市破瓦残砖,断壁残垣。
苏叶熙和同事连行李都来不及整理,便开始救援工作。
伤员众多,还有很多人被压在废墟之下,他们必须刻不容缓能挽救更多的生命。
一阵地动山摇,救援帐篷摇摇欲坠。
“余震来了,大家注意安全!”护士长嘶声大喊。
苏叶熙连忙扶住自己照料的伤员,一同躲在桌子底下。
轰隆隆。
摇晃结束,大地恢复压抑的宁静。
苏叶熙和一众医护人员沉着冷静地起了身,安抚好伤员的情绪,继续帮他们处理伤口。
忙碌到半夜,才有片刻的喘息机会。
短短10个小时,他们经历了三次余震。
夜晚,更为凶险的时刻。
苏叶熙看着瘫坐在地上休息的同事,大家身上原本洁白无暇的白大褂,已被灰尘和血渍染得看不出颜色,唯有右臂上的救援肩章依旧艳丽。
“各位。”护士长突然出声,嗓音沙哑得不像话,“余震不断,伤员增多,我们面临的是史无前例的救援工作。”
“身为美好逆行者,我们要有强硬心理准备……大家各自在纸上给家人留一段心里话,以防万一。”
护士长哽声着,拿出几张白纸,分发给所有人。
委婉点说是心里话,现实点是交代遗言,这道理大家都明白。
同事们神色如常地接过白纸,低头落笔。
苏叶熙看着手中的纸张,大脑一片空白。
父亲早逝,母亲在地震中丧生,她唯一的家人是左浩辰。
可就在几个小时前,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“你不写吗?”护士长收其他人折叠好的纸张,走向苏叶熙。
她愣了愣,在白纸上写下一个‘忘’字,然后折好给到护士长。
比不爱更可怕的是遗忘,她不想忘了左浩辰,也不想被他忘记。
可此刻,若她会和母亲一样沉睡在废墟之下,她希望左浩辰能忘了她。
……
另一边,在乡下义诊的左浩辰也看到了梧桐县地震的消息。
他点开内部文件,随手翻看了一下志愿医生名单。
当看到苏叶熙的名字后,他瞳孔骤然紧缩。
她一个药剂科的护士,去那种地方能帮上什么忙!
左浩辰起身去了领导房间,说明自己要去地震前线的请求。
“这次过去的志愿者都是无牵无挂无家室的医护人员,我记得你档案上写着已婚,并且你身为医院的主刀一把手,各种疑难杂症都需要你,你要慎重考虑。”科室主任郑重说道。
左浩辰沉声道:“我妻子在志愿队伍中。”
科室主任一愣,一时间没法再劝他,只得联系赈灾救援队。
左浩辰收拾好行李,正要往外走时,白欣妍追了过来。
“那边余震不断,你真要过去?”
左浩辰看了看手腕的时间,拧眉等着接送车辆过来。
“她在。”
白欣妍愣了愣,神情耐人寻味:“你果然是个好丈夫。”
临时调不到直升机前往灾区,左浩辰只能乘车去梧桐县。
一路上,左浩辰不停给苏叶熙拨打电话,却都显示无法接通。
心,莫名紧揪了起来。
行驶了四个小时,曲折的山路被滚落的石块彻底堵死。
“前面通不了车了。”司机说道。
左浩辰看着外面的路况,蹙眉问道:“距离救援队所在的位置还有多远?”
司机思索了一番说道:“五公里左右,但现在这情况……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左浩辰已经推开车门走下去,大步翻过废石往里走。
走了一个多小时,他终于看到北海医院救援队的旗帜和临时搭建的帐篷。
他顾不得脚踝边被岩石刮破的伤口,迈着长腿匆匆走去。
“左医生,你怎么来了?”正在指挥的护士长见是左浩辰,一脸惊讶。
左浩辰薄唇抿了抿,扫视了一眼忙碌的医护同僚,没有看到自己寻找的身影。
“同批次过来的医生护士,都还好吧?”左浩辰问道。
他话音刚落,一旁两个志愿者抬着担架过来,神色慌张。
“快!有人被砸伤了!”
左浩辰闻声望去,担架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,血迹斑驳的白大褂上,俨然挂着苏叶熙的工作牌!